山楂是干净的

凌晨四点，天黑乎乎的，我死死地盯着窗户和门口这两处地方。在我旁边蜷缩成一团的四岁的弟弟，他紧紧地靠着我，看得出他在害怕，因为我也在害怕。

两个小时前，妈妈和外公被收电费的胖子叫走，外婆出事了，情况不乐观。

诺大的房子里，只剩下我和弟弟。忽然，窗外的路灯熄灭，黑暗将一切都吞噬掉，包括外婆也会被它带走，不行，我决不允许。我连忙打开灯，警觉地向四周望去，可是什么也看不清楚，是失眠了吗？不是，是眼泪，好像这眼泪从两小时前，就已经开始流，我怎么也止不住，也不想止住。哭吧，哭累了就睡吧！或许睡醒了，会发现这只是一个糟透的噩梦，一切都还是很好的。

四周一片寂静，静得让我感觉到害怕，又让我想起了前不久，隔壁有个女人在二楼收衣服时，掉下来摔死了，我亲耳听到“呯”的一声，又亲眼看着她被抬上救抬车，什么都消失了，只剩下石板上那一滩乌红的血迹，证明她的存在过。一个活生生的性命被死神这么轻易地夺走，我心中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命运的不理解，“为什么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，造恶的享宝贵又寿延？”

几天后，妈妈从医院赶回来，收拾好外婆要换洗的衣服，并带我和弟弟去看刚脱离危险期的外婆。

医院里浓厚的消毒水气味，让人忍不住作呕，死亡的气息在空气中浮动，四周都弥漫着哀伤。走进病房，我所看到的，竟是这样的场面：她眼睛紧闭着，手在不停地挥舞，试图拔去那令她疼痛的针管，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语言，恶心的唾液从嘴角流出。

正在这时，妈妈突然说了一句：“妈，你睁开眼睛看看，雪芬来了，你从小带到大的外孙女来看你了，睁开眼睛啊！”突然外婆一下子抓住妈妈的手，用蛮力死死地掐住妈妈的手腕，谁拉都没有用，外公就让我叫唤一声，我使了好大的劲儿才冲破堵在喉咙口的不明物，声音伴随眼泪发出一段并不完整的话：“加……加，你把眼睛……睁……开啊……”

声音再也发不出来，只是低声啜泣来，用这难言的泪来表达我所要说的话，外婆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呼喊，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，松开了妈妈的手，用另一只手摸向枕头下面，似乎是要寻找什么，可是那如枷锁般的针管，束缚了她的行动，嘴里还在喃喃说着我听不懂的话。

外公从她枕头下摸出一袋山楂，问她：“你想找这个是吗？”外婆使劲儿地点点头，示意给我吃，我依然还是不懂她的意思，手里拿着那袋沉重的山楂，不解地望着她。听到外公的解释，原来她之所以会晕倒，是因为那段日子，我的口味不好，她是想买山楂给我开胃，她一定也不知道自己会突然就这么倒下了。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，在下雪天站在教室外等我放学；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，在我上学前偷偷塞给我钱，让我买零食吃了；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，不管我犯了什么错，依然觉得我是最好的孩子，不会再有了！

在几经波折下，全家人终于将那句话翻译好了，她想说的是：“山楂是干净的，你吃啊！”

“我知道！”